“今天我碰見賈小雨了,好久沒見,這姑娘變化真是大。”妻子下班回來跟我提起今天的見聞。
賈小雨,就是那個“假小子”,提起這個“假小子”我不由得心里泛起陣陣漣漪。
那時候,孩子還小,為了方便孩子上學(xué),我們租了一個離學(xué)校比較近的單元房,我們住一樓。剛住進(jìn)來的一段日子,每天半夜剛剛?cè)胨瘯r,都要被“咣”一下的關(guān)門聲震醒。接著又是一陣“噔、噔、噔”的腳步聲。我睡眠輕,突然被人吵醒,心中十分不悅。
開始幾天尚能忍受,但日子久了,情緒也會有繃不住的時候。終于有一天,我再也忍耐不下去,專門開門看看是誰這么沒素質(zhì)。
但剛爬起來,就被妻子拉住,她細(xì)聲地說:“深更半夜的,別去了,剛搬來互不了解,以后熟悉了都是樓上樓下的鄰居,這樣貿(mào)然前去,說不好會傷和氣的。我先去打探明白,了解一下二樓那一家子是個什么情況。”
我憤憤地說:“我就是想確認(rèn)下是哪個沒素質(zhì)的渾小子。我得去警告他一下!總得考慮其他人的感受吧!”
時間就這么過去了,響聲依舊。正當(dāng)我按捺不住,準(zhǔn)備找個機(jī)會好好給這個渾小子“講講道理”。妻子阻止了我,耐心地說:我了解過了,聲音就是從二樓傳下來的。這一家子,爸爸媽媽前一陣下崗了,小女孩和咱孩子是一個班的,也是今年剛轉(zhuǎn)學(xué)過來。媽媽身體有病,還有個妹妹。為了生活她爸爸一個人在外邊擺攤賣夜市,她每天都會幫著爸爸?jǐn)[攤。
聞此,我的火氣瞬間消了一大半。想想同齡的孩子正在父母的庇護(hù)下,無憂無慮地上學(xué),而她小小年紀(jì),竟遭遇如此坎坷,不免有些同情,對于此前的事情也就釋懷了。
一天晚上,開門正好看見二樓的小姑娘下樓,一雙眼睛大大的,剪著短短的學(xué)生頭,正蹦蹦跳跳地往樓下走。“小妹妹,上幾年級了?”我問道。“二年級,咋啦?”小女孩說話口齒伶俐,甚是活潑,一點也不怕生人。“你怎么這么晚還不睡覺,明天不上學(xué)嗎?”“明天要上學(xué),我知道!干完活就回家睡覺了!”小女孩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。這孩子還蠻有個性,我心里嘀咕著。后來通過兒子了解到,小女孩在班里就是個“假小子”,曾經(jīng)擔(dān)任班里的體育委員,后來因為和班里的男生鬧矛盾打架,被“撤職”了。但是對他還比較客氣,可能是因為住一棟樓的緣故吧。
日子就這樣持續(xù)著,門繼續(xù)響,我繼續(xù)醒。不知不覺中,我竟然習(xí)慣了這個聲音,每天聽到那“咣”的一聲 ,想著孩子安全到家,便會安然睡去。
突然有一天,我發(fā)現(xiàn)這個聲音已經(jīng)好幾天沒有出現(xiàn)了,總感覺生活少了點什么。“哎,怎么幾天沒聽到門響了?”我納悶,“你屏住呼吸仔細(xì)聽。”妻子閉著雙眼回答。不一會兒,樓道里傳來“吧嗒”一聲,聲音很輕。借著窗外投進(jìn)來的月光,我發(fā)現(xiàn)妻子眼角掛著兩行淚珠,妻子沒睜眼,從喉嚨里擠出了一句話:“她媽媽去世了。”
聽到這個消息,我無力地癱倒在床上。接下來我連續(xù)幾天失眠,心里反思自己以前的不大度,躺在床上翻來覆去,我索性披上外衣,擰開門銷,把門虛掩著,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門外臺階上,妻子也沒有阻攔。
半夜孩子終于回來了,雙手抱著肩膀,抖抖瑟瑟地蹣跚走來,像一株風(fēng)霜中搖曳的小樹,不見了往日的精氣神。
我的心驟然間怦怦跳動起來。孩子發(fā)現(xiàn)了我,先是一驚:“叔叔?”“哦!是我。”我站起身來,有點慌亂,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。孩子定了定神:“這么晚沒睡,在等人?”“是!噢,不、不……” 孩子看到了虛掩的門,突然明白了什么,“叔叔,對不起,前些日子可能影響您睡覺了!”“沒……沒有!”“叔叔”孩子顫聲說,“我那是特意傳給媽媽聽的。媽媽只要一聽見這門響,就知道我回來了,然后就會安心地合上眼睡覺了。”孩子眼里有淚光在閃動。“孩子快回吧,叔叔給你照著燈。”看著孩子上樓,不一會兒,只聽門鎖“吧嗒”一響,我便安心回屋了。
不久以后,樓上的一家子就搬走了,后來聽兒子說,她和妹妹回老家讀書去了。我的心里老有種說不出的難受,感覺虧欠了她什么。也許是心里敞開的門,再沒有被“咣”的一聲關(guān)上吧。
()
|
陜公網(wǎng)安備 61058102000140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