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心若沒有棲息的地方,到哪里都是流浪。”我靈魂的棲息地就是家鄉(xiāng)的老屋,它低調(diào)內(nèi)斂,敦厚而不張揚,它是我生命的根,有我血肉相連的情感在里面。老屋也織就了我人生的開篇,給了我人生整幅圖畫篇章的底色與序言。
最早的老屋是兩間年代久遠的瓦房,已經(jīng)說不清有多少年歷史了。老屋的每一片瓦,每一根椽子,都陪我走過春夏秋冬,陪我一起經(jīng)歷過歲月的喜怒哀樂。少年時的我摘過屋頂瓦片上郁郁蔥蔥的“洋塔”,后來上學了才知道它學名叫“瓦松”,那種酸酸的味道如今還保留在記憶深處。每到下雨天,雨水像一道道幕簾,又如同垂下的道道瀑布,“叮叮咚咚”的響聲悅耳動聽。過年時,母親把老屋打掃一新,貼上精心裁剪的窗花,老屋就一團喜慶,沉浸在一片歡聲笑語中。記憶最深的是用麻桿搭的架子,舊報紙糊的頂棚,一到晚上,老鼠就在頂棚上:“咚咚”地跑來跑去,好像賽跑一般,想到這兒,我不禁笑了,那些有趣的往事都帶著我成長的烙印讓人難以忘懷。老屋里的大土炕陪著我度過了無憂無慮的童年、少年時代。每到冬天,往炕洞里點一把玉米秸稈或者麥草,一晚上炕都是暖和的,來了親戚晚上也擠在一個炕上,聽著母親和親戚的說話聲,我和姐姐不知不覺就進入了夢鄉(xiāng)。
“白發(fā)高堂游子夢,青山老屋故園心”,老屋過去的每一寸光陰里,都透著凡常的美麗。記憶中的景致隨著光陰的輪替漸次黑暗,有些卻被定格成永恒。伴著晨曦第一縷陽光,東方顯出魚肚白的時候,老屋就沸騰了。母親在廚房里準備著早飯,父親在院子收拾著農(nóng)具,鐮刀、鋤頭、剪刀之類的東西,我和姐姐揉揉惺松的睡眼,透著窗外,看著陽光在小院灑下一地金黃;鹛晾锏牟窕馃谜,紅紅的火苗舔著鍋底,我看見母親端出了煮熟的玉米棒子、拌湯、饃菜,氤氳著的食物的清香刺激著我的味蕾。每一個平淡的日子,老屋就這樣靜靜地送走朝陽,又迎來落日。許多個黃昏,看著西山殘陽如血,屋頂?shù)拇稛熝U裊升起,熟悉的煙火氣構(gòu)成溫暖的回憶。月光如水,照得滿院清輝,家人圍坐,燈火可親。
當村里蓋起了一座座平板房、兩層小樓時,作為瓦房的老屋就顯得跟不上時代了。其實父親早就為蓋房做著準備,他忙完地里的活,還抽空做點小生意,“擱下耙摸掃帚”,一刻也難得清閑。好像一大堆活都等著他干,喂牛、犁地、管理花椒……總有做不完的事。“好事多多有,只怕你銀錢不湊手”,他經(jīng)常說的這句話,現(xiàn)在想來,無疑也蘊含著深刻的道理。終于,在父親四十八歲那年,我家拆掉了一院子的老房,在舊址上蓋了一處嶄新的院落,瓷磚一貼到頂,高大的門樓也曾讓左鄰右舍羨慕不已。房子是父親一輩子的榮耀,它凝結(jié)著父母的心血。幾十年的歲月蹉跎,轉(zhuǎn)眼已物是人非,當年的新房已變成了今天的老屋,就像所有的戲都要落幕,歲月也帶走了父親。文字太重,我找不到合適的字眼為身為農(nóng)民的父親歌功頌德,文字又太輕,描述不了父親坎坷的一生以及藏在苦難后不屈的靈魂。只有老屋靜靜地矗立成了永恒,似乎在為勤勞一生的父親樹碑立傳。
流年暗中偷換,歲月不動聲色地改變著一切。時代大步前進,昔日的農(nóng)耕社會慢慢被現(xiàn)代化工業(yè)化所代替。如今我們?nèi)叶甲≡诹顺抢铮荒甑筋^很少在老屋住了,老屋在孩子們的眼里被定義成了老家。回到老屋,打開門鎖,我看到老屋鎖著一院深深的寂靜。看著墻上斑駁的陽光,忽然覺得每一片安靜的背后都儲滿了時光的苔蘚。老屋的雜物間,被各種農(nóng)具犁、耙、鋤頭、叉把等占滿了空間,那么多舊物都已退出它們曾經(jīng)的舞臺。目之所及,皆是回憶,心之所想,皆是過往。陳舊塵封的氣息,被懷舊的時光浸染,持續(xù)喚醒著記憶,有一種擺脫時間囚禁的自由感。沉湎在舊物的光芒里,我看見時光在舊物上閃亮、移動、消失。淡逝的風物,是童年的疊影,在詩性的文字里蘇醒,被時光重新梳攏。每一件舊物的背后,都藏著一個光陰的故事,都和老屋一道深陷在歲月的褶皺里。
老屋院子的磚縫里長滿了指甲花、螞蚱花,蜜蜂的“嗡嗡”聲,給荒蕪的小院增添了一絲生氣,屋檐下的燕窩還在,只是早已多年不見燕子的身影,大概它們也怕寂寞吧,院里的葡萄樹依然枝繁葉茂,風吹過,葉子嘩嘩作響,似乎在和老屋一道歡迎主人歸來。思緒就如一條小溪,載著片片凋葉,搖曳,搖曳,溯流而上,走到過去老屋那一段恬靜安寧的時光里,童年的我和姐姐在老屋的院子里追逐嬉鬧,廚房飄來飯菜的香味,年輕的父母正滿臉笑容地看著我們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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